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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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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6章

在貴客面前出了這樣的意外,邵明達父子態度謙卑,親自送楚霜衣到玉茗院外,臨走前再三致歉,誠意十足。

外人的腳步聲消失在籬墻外,楚霜衣驀地抽回手,長袖劃過帶起一陣冷香,那點對外人的客氣盡數消弭,只剩疏離。

冷冰冰的兩個字,落在風裏。

“過來。”

手上的溫熱迅速抽離,裴夙擡眼,視線裏只剩一道挺拔又單薄的身影,浸著寒氣。

他心裏也清楚,師尊眼下,魔骨的事也藏不了多久。

尚有餘溫的右手藏入袖下,順勢摩挲兩下,這才擡腳跟上。

長風橫亙而過,從袖口灌入,掌心的冷汗被吹做冰涼一片,楚霜衣覆又緊緊握起,止不住的怒火一路從心底燒滿胸膛。

他從未想過,徒弟會在這件事上有所隱瞞。

從前百般明示暗示,他屢屢細心引導,對徒弟更是坦誠相待,就是擔心徒弟會困於仙魔殊途的謠言,誤了他自己。

沒成想,到底還是出了事。

“師叔——”

紀清羽的聲音伴著劍鞘的嗡鳴聲一道傳來。

劍修怒火外洩,長劍自然有所感應。

楚霜衣正在氣頭上,沒空理他。

他腳步不停,長袍都隨著他的步伐翻飛起來,徑直沒入一堂屋室。

紀清羽看了一眼低眉順眼跟在後面的裴師弟,錯身之際,小聲地道了一句“不要頂嘴”。

“磨蹭什麽?”

“等著本尊來請你不成!”

他話還未說完,就聽屋裏傳出不耐煩的冷聲,其中的威勢凜然令人不敢直面。

一路上,紀清羽遠遠陪侍在側,只覺得師叔清貴疏離,卻從未見過師叔發怒,今日一見,還不如從未見過。

手中長劍嗡鳴不止,他收回視線,默不作聲地將自己關進了房裏。

正巧遇見出來透風的徐清婉,餘光瞥見震顫的長劍,疑惑道:“清羽,出什麽事了?”

“沒事。”紀清羽小心地扶她坐下,“裴師弟惹師叔生氣了。”

“仙尊平時看起來少有情緒,沒想到也會與弟子生氣。仙尊發怒,不知裴師兄能不能承受的了?”

“師叔往日素來孤冷無情,極少動怒,裴師弟這次恐怕是……兇多吉少……”

兩人擔憂的目光一同落在強烈震顫的長劍上,神色覆雜。

……

“師尊。”

裴夙面容沈靜,雙膝一彎,身姿筆直地跪了下去,膝頭磕在地上,發出一聲不大不小的悶響,剛好能夠傳進楚霜衣耳朵裏。

楚霜衣眉頭一皺,膝頭莫名感同身受地痛了一下,長袖一揮,數道淩厲劍意從袖中飛出。

“咣當”一聲巨響,劍意擦過裴夙的側臉,濺出一串血珠子,裹挾著房門大力摔上。

他一動沒動,任憑劍意割過,垂眸斂眉,悶悶的聲線裏暗含著幾分不加掩飾的委屈。

“弟子知錯了。”

一個動作,一句話,楚霜衣心裏的火氣就消了大半。

他這徒弟,慣會撒嬌。

“錯在何處?”

楚霜衣緩緩落坐在堂前,房門一關,漫天的霞光透過門窗,隱隱約約地映在他肅穆的臉上,仿佛一座落滿清輝的神像。

“弟子錯在,不該存心隱瞞,不該自行處置。”

還不該……癡心妄想……

裴夙乖順垂下的頭緩緩擡起,逆著光,筆直的身形投下一道長長的影子,落在楚霜衣腳尖,如同信徒叩拜神明。

“過來。”

神明發出邀請,裴夙膝行而前,影子從腳尖爬上腰際,連同月白的緞帶一同淹沒在陰翳之下。

“讓為師探探,你體內的魔骨覺醒了多少?”

楚霜衣的語氣輕柔,與方才簡直判若兩人,他向身旁伸出手,摸了個空。

裴夙跪在他身前,主動將手送了上去,黑沈的目光從窄腰流連到腕骨,誘導似的開口道:“師尊,弟子在這兒。”

“還跪著做什麽?”楚霜衣摸過他的手,一縷輕柔的靈識從腕脈探入丹田,柔柔地散入經脈。

一道血痕順著臉頰流下,眸中的欲念瘋長,裴夙放縱著,任憑魔紋飛快地爆滿每一寸指節,淡然的語氣裏似乎盈滿了無盡惋惜。

“弟子有錯,該跪。”

楚霜衣聽了微微一楞,分神出來,神情嚴肅地訓斥道:

“這點事,你跪什麽?為師是這麽教你的?”

“天下間,沒有誰天生就應該跪誰的。”

裴夙沒想他竟是這個反應,楞了一瞬,滿腔纏綿的情絲被生生堵了回去,就連手上的魔紋都黯淡了些許。

半晌,才訥訥道:“弟子受教。”

“那還不起來!”

裴夙恭恭敬敬地站起身,右手仍被他握在手裏。

神識走遍周身,楚霜衣面色凝重,徒弟身上的魔骨已經覺醒了十之二三,並且還在持續覺醒。

情況不容樂觀,他撒開手,耐心詢問道:“在巨劍下,你感知了到什麽?”

“魔息,純粹,強烈的魔息。”裴夙想也沒想,迅速答道。

楚霜衣微微頷首,他今日雖然未能理出劍陣全貌,但也察覺到劍陣上附著的絲絲縷縷的魔氣。

但在巨劍下,他卻沒有一絲知覺。

既然放在長風劍派最顯眼的位置上,幕後之人應該也做全了準備,不會令人輕易發現。

若非徒弟天生魔骨,恐怕也察覺不出什麽。

“師尊,不如弟子今夜前去查探一下。”

“不用。”楚霜衣擺擺手,轉向徒弟一側,“近來你就不要出門了,既然魔骨已經覺醒,就專心修煉玉清心法吧。”

“魔骨覺醒,身子可有哪裏不舒服?”

像這種天賦覺醒的技能成長,楚霜衣可沒見過舒舒服服的,哪個不是疼的天昏地暗、哭爹喊娘的。

可憐小徒弟沒爹沒娘,只有他這個半吊子師尊,可得關懷著點。

“師尊放心,徒弟沒有不舒服,只是有時魔息亂湧,難以抑制。”

裴夙低頭看了看布滿魔紋的手,悄聲藏進了衣袖之下,語調輕松。

“只有魔息亂湧,那血符反噬呢?”楚霜衣面色一寒,逼問道。

“師尊,弟子……”

“是鳥妖那夜畫的符?”楚霜衣幽幽地嘆了一口氣,“至今還沒好透,若不是有血符反噬,魔骨也不會覺醒的這麽快。”

他從懷中取出一小瓶芝草丹,放在桌上,輕柔道:“徒兒,為師問你,天底下,什麽東西是最貴重的?”

“天靈地寶,絕世功法——”

楚霜衣一聽,心道徒弟到底跟誰像誰,頗有幾分他惜財愛財的風骨。

誰料他還有後話,青年幾乎以一種言之鑿鑿的懇切語調,誠懇道:“皆不及師尊萬一。”

這小子……

楚霜衣聽著有些膩歪,像是被人舉著高清海報游街了似的,他刻意壓下心底那點莫名其妙的甜意,嗔怒道:“胡言亂語。”

“為師告訴你,天底下最寶貴的東西就是你自己,你自己的性命。”

“以後再遇見任何事情,天理之中,皆以保命為先。”

“可懂了?”

楚霜衣倒了一盞茶,又從瓶中取出一粒芝草,一同送到徒弟跟前,柔聲細語春風般拂過。

“弟子受教。”

裴夙眼底激蕩晦暗,輕輕地接過茶水,將芝草丹痛快咽下。

“魔骨初醒,你修煉未成,加之血符反噬,有魔息亂湧也是正常”

“這瓶芝草丹是你郁師叔走前煉制的,功效也比尋常的更好些,你拿去。”楚霜衣不放心地叮囑道,“若是再有異狀,第一時間來找為師,為師自有辦法。”

“弟子多謝……師尊。”

裴夙說完,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,正要轉身退去,忽然被叫住了。

“等等。”

楚霜衣起身,兩指並攏,猛地擒住徒弟的一條臂膀,從肩頭劃至脈門,充盈靈力輕柔灌入經脈。

裴夙毫無反抗之心,任由師尊擺弄,他體內紊亂的魔息頃刻間平穩下來,猙獰的魔紋也隨之消散在皮肉上。

楚霜衣氣息隱隱有些滯澀,自知面色難看,放下徒弟的手臂,背過身去,簡短吩咐道:“退下吧,叫清羽帶徐姑娘來見我。”

直到徒弟的腳步聲緩緩消失在門外,他才轉過身,向裏間走去。

眼前的長劍已經徹底停止了震動,四平八穩地躺在桌上,紀清羽和徐清婉對視一眼,眸中含義不言而喻。

仙尊消氣了。

恰在此時,門外忽然傳來叩門聲。

“紀師兄,是我,裴夙。”

裴夙進了門,就見徐清婉也在房中,當即轉身關緊了房門,將楚霜衣的原話原封不動的告知給他們。

雖說玉茗院內並無外人,但終究身處他處,紀清羽還是小心為上,將徐清婉扶回了小千卷軸,才帶著卷軸去見楚霜衣。

裴夙對於他們的事沒有興趣,只是在院中稍作停留,在門扉開合的片刻間,窺見那端莊素凈的一抹白,心裏才平靜下來。

“師叔。”

楚霜衣只聽見一道腳步聲,心下便有了數,拿起玉盞輕啜一口,“清羽,請徐姑娘出來吧。”

徐清婉剛一從畫中落地,桌上的一只精致木盒便直直地映入眼中,盒蓋平放在盒子旁,毫不避諱地敞露著盒子裏的東西。

綢緞為襯,陷著一只潔白漂亮的海螺。

徐清婉並不認識這東西,一時楞住了,緩緩轉向楚霜衣,清麗的臉上流露出些許困惑。

“仙尊,這是……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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